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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问】017期丨庄东杰 叫醒“死”掉的音符
【十问】。
顾名思义,十个问题,提问一个我感兴趣的人。
十问 017期
庄东杰
(摄影:李乐为)
庄东杰(Tung-Chieh Chuang)
1982年9月16日生于台湾,处女座。
出自音乐世家,自幼习钢琴与法国号。
2007年毕业于美国普渡大学,得统计学学士。由廖年赋教授启蒙学习指挥,并正式入学主修指挥,师从Mark Gibson、Gustav Meier、Otto-Werner Mueller、Nicolás Pasquet。
旅美期间曾获柯蒂斯音乐院Edwin B. Garrigues全额奖学金。
2012年获布加勒斯特国际指挥大赛铜牌,与乔治埃内斯库爱乐于欧洲首次登台演出,隔年获指挥大师库特•马舒尔(Kurt Masur)钦点于纽约同台演出贝多芬交响曲。
2013年马勒指挥大赛第二名、2013年索尔蒂指挥大赛第二名(第一名空缺)与观众票选大奖获得者,2012年布加勒斯特国际指挥大赛第三名。
2015年马尔科国际指挥大赛新科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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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0月26日晚上6点半,苏州文化艺术中心音乐厅后台。指挥家庄东杰在自己的休息室里,刚刚结束了一个小时的排练,他正在为晚上的音乐会做最后的准备。这一晚,他将执棒卡塔尔爱乐乐团完成一场名为“一千零一夜”的音乐会。这是他的习惯,在音乐会开始前沉淀心情,“尽量安静,不要有任何声音。”
刚刚的排练中,他穿着藏蓝色的开襟毛衫,坐在指挥台的椅子上,用英文和乐手们讲起《天方夜谭》的故事,苏丹王因为妻子的背叛神智混沌,后来每一晚都要把新婚的妻子杀死,就这样连续杀了一千个之后,女主角来了,她是第一千零一个。这是一个和海洋有关的曲目。庄东杰此刻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脸颊微微上扬,任一片海在眼前缓缓蔓延伸展至无垠的地平线。
他出生在1980年代的台湾,爸爸是台北艺术大学音乐系教授,母亲亦是台艺大讲师,分别教授法国号、大提琴,幼年时的庄东杰则由教授钢琴与合唱团的外公带大。是这样的家庭背景,让他随身携带着敏感而聪颖的艺术天分,即使大学时一度转向读了统计学,却还是没有办法抵抗血脉里的一种笃定。
大学毕业后,他重新回到音乐的路途上来,并用不足十年时间在指挥家的道路上走到了某个杰出的境界。2015年5月,丹麦亲王亨力克在马尔克青年指挥大赛宣布得主时念出他的名字:Tung-Chieh Chuang(庄东杰),整个台湾甚而华语古典乐坛都为之振奋。这是台湾地区的指挥家第一次拿下这个全球最具历史的指挥比赛之一的首奖,距离上一次,已隔十年。
Q1:你对海并不陌生,最深的记忆是怎样的?
庄东杰:不陌生。台北有海,基隆也有海,后来盖了一个叫雪山隧道,所以往东开五十分钟就到宜兰了,也有海,太平洋了。海是千变万化的,随着天气变化,每天海的颜色都不一样。以前常常会看到海浪打出的白色波纹,白点,后来听出海去捕鱼的渔夫说,他们都是看那个白点才知道今天的风多大,风越大,白点越多,那个白点就是风激起的浪。
Q2:一个相同的曲子,不同的日子里面去演奏它们,它们也是不一样的。
庄东杰:对,就好像海一样,每天的感觉都不一样,就是中国人讲的那种缘分,所以哪一天晚上谁会犯什么错,或者是哪一个地方会有特别的那种惊喜,我们叫做突然有一种“魔术”产生,特别美好,这都很难说。
Q3:这些不同是受什么影响?
庄东杰:是受人的影响,是受听众的影响,其实听众的影响老实说还是最大的,还要受我的影响,我当天状况的影响,如果我当天状况比较好,当然乐团就会演得比较好。那我刚刚说,其实我觉得最大的影响还是听众。有些指挥情绪化一点,可是我不是属于太情绪化的指挥,所以我的影响可能没那么大。可是听众的差别还蛮大的,有的时候听众心比较躁一点,有的时候心很静,那如果碰到心很静的听众的时候,乐团会演得加倍的好,会好非常多,差很多的。
Q4:听众的心躁不躁你们是知道的?
庄东杰:非常明显。这种感觉就很像……你知道小学我们在教室里,你觉得你在桌子底下干什么老师都不知道,其实错了,后来老师跟我们说,你们有空下课的时候可以试着自己站到台上来往下面看看,你就会发现你在下面干什么我们上面看得一清二楚。其实那种感觉就像我们在台上,台下的人在干什么我们一清二楚,而且台下的人是用什么心情,有没有专注,我们一清二楚。
Q5:可是你是背靠观众的,你用什么看?
庄东杰:两种方式,用听,跟用看团员的反应,团员的反应可以间接告诉我们他们对于这场音乐会抱着多大的期待。有的时候观众如果有一种很高的期待的时候,那种肃静性会造成一种很大的能量,然后我可以听得到。尤其有一些乐段是非常非常轻柔的,几乎是没有声音的,那种时候就会特别明显。
Q6:你说你不是情绪化的那种指挥家,那你是怎样的指挥家呢?
庄东杰:我也不想讲我非常理性,因为指挥不应该是一个绝对理性的职业,指挥要表达的毕竟还是音乐,我们是必须要用音乐强大的能量来感化听众,所以如果你太理性的话,听众如果感受不到你那种激情或者是你感性的部分,他们没有办法被渲染,所以我还是很想要讲,其实我还是一定程度的感性,可是相较于有一些很感性的指挥,我觉得我还是偏理性的。作为指挥,音乐不是由你演奏出来,音乐是由感性的团员所演奏出来,所以团员可以十足的感性。可是你身为一个领导者,你引领的这一群十足感性的团员,你自己必须要有一定程度的理性,你必须要再凌驾于他们的感性之上,然后用一个相对比较理性的方式带领他们。
Q7:万一有些乐手是理性的呢?
庄东杰:我会在团练的时候尽量的鼓吹他们,煽动他们,我会跟他们说这不够、这不够、这不够,柔情的地方必须要到最柔情,然后爆炸性的地方必须要到最爆炸,做到非常的夸张,然后等我们到台上的时候要收再收,我会是那一个理性的那一个人。
Q8:有那种从心底非常能打动你和煽动你的作曲家和曲子吗?
庄东杰:其实这个问题很多人问过我,你最喜欢的音乐家或者是最能煽动你的音乐家,可是因为太多了。好吧,那我给你几个。古典时期,最能够煽动我的是海顿,相较于莫扎特、贝多芬,我最欣赏海顿的幽默跟无厘头。浪漫时期,相对于博拉姆斯的柔情,我还是相对比较欣赏舒曼和肖邦的诗意。我是特别喜欢诗人、画家的那一种人。
Q9:其实我是想问,那如果演到他们的曲子,你要怎么控制自己的感性流露呢?
庄东杰:这个问题很好,我没想过……我演过他们的曲子,也许我就相对的比较失控吧,对,团员没有跟我反映过说,比如说演完了之后跟我说你失控了,你过头了,你好像失足了,过头了,目前还没碰到这样子。但是我相信,你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我真的非常喜欢他们的时候,多半应该还是会失控。
Q10:相比于音乐,统计学没有办法满足你天性里的什么呢?
庄东杰:我的个性比较需要舞台,需要人家来分享我的七情六欲,对,特别不甘自己一个人在心中想一些事,特别希望对别人的生活中也造成一些影响。
Q11:乐谱都是一早写好的,你怎么做到在这其中去不停寻找“不设限”的部分?
庄东杰:其实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之前也有人问过同样的问题,说我不懂你们跟交响乐团排练有什么好排的,因为谱子都写好了,这里要小声,那里要大声,这里要连,那里要点,这里要拉什么音,全部都排好了,你有什么好排的?可是其实并不然的,这样说好了,作曲家把情感写成了音符,可是音符是死的,然后他现在也已经死了,所以你没有办法把他从坟墓里叫醒,问他说当你在写这段已经死掉的音符的时候你原本要说的那一段活着的情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没有人能够知道。我们只能用我们现在活生生的生命的经验去诠释这一些已经死掉的音符。
那假设我们只讲指挥好了,因为下指令的是指挥。好,我跟另外一位指挥成长在完全不同的城市,然后交过完全不一样的女朋友,有完全不一样的爸妈,不一样的生活经验、不一样的文化历史,所以我们来看完全同一首博拉姆斯所写出来的死的音符,出现的音乐绝对会是截然不同的诠释,所以这就是音乐的美妙之处。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演出会是一样的,就算是同一个指挥,我今天晚上演的跟明天晚上演的也绝对不会一样。
所以为什么人家讲指挥越老越好,为什么酒越老越沉,因为他累积了更多更多的人生故事,然后他能够把这些故事统统讲到音乐里面。
Q12:你做指挥家的乐趣在哪里?
庄东杰:指挥家最大的乐趣就是靠着这些曲目反过来叙说自己的历史,然后靠着这些曲目来慢慢随着时间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地越来越了解自己。每一天的每一场音乐会,都帮忙我把那一天的自己记下来了。
Q13:在这条路上面你有得到过很重要的启发和提示吗?
庄东杰:太多了,说一个吧。柏林爱乐的音乐总监,他是一位可以说是全世界最重要的指挥家之一,他掌管的柏林爱乐是全世界最好的乐团。他曾经说过自己指挥生涯中最美的一个事情,就是虽然你的人生会指千百次《贝多芬交响曲》,可是你会发现一次比一次困难。这是一个对我来说很大的一个启发,我觉得很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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